一

东炕上爸爸在一口不罢一口地咳嗽，近来他的老病又犯了。妈妈随之醒来，在轻轻地给他捶后背。爸爸每一声咳嗽都如重锤敲打着鸿鲲的心，他恨不能将爸爸的病揪下一块放在自己身上。尽管他只比弟弟鸿鹏早出生一刻钟，却天经地义是个兄长。自他懂事起，就知道孝敬爸爸妈妈，就知道庇护家庭。如果家庭是一叶逆水而上的破舟，那么他极愿竭力与爸爸妈妈并肩拉纤，将这只苦难之舟拉向理想的地方。

这时候，雄鸡才打头遍鸣。晓风携带着馥郁的花香扑进山村，频频地拍打着每家的窗户，似乎在殷勤地提示人们，果园里的苹果花开了，千万别疏忽了人工授粉。鸿鲲一会儿想着家中的农活，一会儿想着自己的学业，再也睡不着了。给果树授粉，时间性特强，只有两三天的工夫，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，真是一桩撵人的活计。这不，爸爸又咳嗽了几声，尔后问，咱家的果园该授粉了吧！

妈妈说，前天我到邻居家的果园掐了些早秋果花，弄了些花粉，原想今天开始授粉，谁曾想你又病了。

爸爸说，不行的话，就请亲戚来帮忙吧。

在这马踩车的当儿，谁也顾不得谁。妈妈停了一会儿说，实在不行就让两个孩子耽误两天课，干这份活计他们比咱灵巧。

这可使不得。爸爸立即拒绝，说，鲲和鹏再过一两个月就要考高中了，眼下正是冲刺阶段，千万不可懈怠啊！

妈妈再未作声。屋里静静的。

鸿鲲心里泛起一阵酸楚。爸爸原是全镇民办教师中的佼佼者，后来身染沉疴久治不愈，只得停职回家疗养。这一来就累苦了妈妈，她将自己拴在农时节令的链条上周而复始地跟着向前旋转，甭说是一个女人，即便是一个强壮男人也是承受不了的。妈妈的身体远不如以前了，晚上睡觉时浑身酸疼，辗转反侧久不成眠。鸿鲲每每见了会心疼不已，巴不得自己一下子长成大人，接过母亲肩上的重担。于是他打定主意，来到东炕，对爸爸妈妈说，这两天我就不上学了，留在家里帮你们给果树突击授粉。

爸爸说，孩子，授粉固然重要，但两相对比，还是读书要紧呐。俗话说尿泡尿赶一道，一步被落下，十步赶不上。

妈妈也说，你和你弟弟安心念书吧，家里的活儿有我们呢！

鸿鲲说，不要紧，落下的课程我自有办法弥补，绝对影响不了升级考试。说罢返回西炕，推醒弟弟嘱咐道，这两天我在家里帮着授粉，你自己上学吧！老师讲课时你务必用心听，晚上回来再教我，这样授粉念书两不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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